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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做了一个噩梦。”
卫庄睁眼,银色眸子里的碎冰有刺骨的冰凉。屋内没有点蜡烛,在盈盈的月色下,这片黑暗像一头蹲踞的野兽。
“梦见了什么?”盖聂拿出火折子,烛光摇摇晃晃地亮了起来。
卫庄盯着他的手,掌心的伤口刚刚长好新肉,“我劝你不要问,因为你不会想知道。”
盖聂冷笑,“你不说怎知我不想知道?”他走到卫庄身前,手肘一弯磕在卫庄的肩膀上,卫庄跌坐在床,“好好养伤,剩下的都别想了。”
身负重伤的卫庄并不想在此刻与盖聂起争执,盖聂身上散发的冷意让他禁不住地发寒。扯过被子将自己盖好,闭上眼睛后心绪难平。
梦里是鬼谷的流川山岚,年少的阅书对剑。从来梦里满波光,怎醒来如坠深夜。两厢对比,还不如不要梦见曾经的那些欢好。
也许是梦见了从前的缘故,他流露出这段时间以来难得的一些脆弱。
“你在想什么?”盖聂灼热的气息扑在他的耳边。
卫庄睁眼,不禁觉得眼前之人万分可笑,“我在想什么与你有关吗?”他顿了顿,他最擅长用言语刺痛盖聂,“盖先生。”
盖聂瞳色变深,右手捏住卫庄的下巴,狠声道,“不许这样叫我。”
“盖先生。”
卫庄腰腹的伤还没好,因为近日的折腾,伤口反复出血。胸口是一些陈旧的伤疤和新印上的咬痕。盖聂咬上刚刚结痂的锁骨,听到头顶传来一声闷哼。
“叫我师哥。”
卫庄笑,扯到伤处又有些疼,“一个称呼而已,何必如此执着?”
“小庄,我永远是你的师哥。”
“是吗?”卫庄看着头顶的帷帐,心中一片哀凉,“他已经死了,你忘了?荆天明把他杀死了。”
盖聂听着卫庄的话语,顿觉锥心之痛,“没有,小庄,我没有死。”
“倘若他没死,他也不会这样对我。”卫庄合上眼,不愿再看他。也不知过了多久,身上的重量一轻,只听闻一声叹息,盖聂起身借着微弱的光帮他包扎伤口,整理好凌乱的衣物。
吱呀一声,屋内又恢复了黑暗的安静。
已经十天了,他被关在这里,除了盖聂见不到其他人。
半年前,他听闻盖聂死讯,从千里之外一路风尘地赶回。对外说剑圣被荆天明所伤,但他们都知道这一切都是阴阳家的手笔。
墨家把木剑留给了他,却连尸首也无。卫庄回鬼谷立了一个土坟,将木剑插在一旁,守了他三天三夜。
将从前埋的酒全都挖出拆开泥封,在酒香中痛饮。叹天地浩荡,却再无安身之处。
卫庄想到此处,心绪起伏趴在床沿咳出了血。倘若不是这次他性命攸关之刻,盖聂为了救他不得已现身,他恐怕再也见不到他了。
师哥向来视外物于无物,为了达到目标不惜假死,当真没有一点作为人的私心。
他,就这么狠心吗?
盖聂从屋外进来,见卫庄的狼狈模样,放下手中的东西,大步走过来把他搂在怀里顺气。
“小庄,你还好吗?”
“托盖先生的福,还没死。”
盖聂这几日虽已见惯了卫庄对他恶语相向,心中还是一阵钝痛,他们,终究是回不去从前了吗?
“小庄,假死一事事出有因,倘若走漏一丝风声,墨家便会……”
“我知道,”卫庄打断他,“你总有你的理由。”
盖聂知道这几日自己行为失控,想尽力去弥补他们之间的罅隙,“我买了你从前最爱吃的糖糕,你要不要尝一点?”
“好。”
盖聂把糕点拿过来,看着卫庄难得的低眉顺目,心中一荡,“小庄,你……”
“师哥。”卫庄抬眼望他,眼里有少时的细细光彩,盖聂心跳变得很快,双手颤抖地想要牵住他。
卫庄坐直了身子,“你有你的抉择,我无异议,希望你也能尊重我的选择。”
“小庄……”
“我们桥归桥路归路,你当然还是我的师兄,欠你的救命之恩我会还上。但我,永远都不会原谅你。”
—
永远不会原谅你……
这句话就像恶魔的咒语,让盖聂头疼欲裂,从前的一切走马灯似的在眼前浮现,桃之夭夭灼灼其华。
盖聂把重重迷雾拨开,出现在眼前的是卫庄的脸。
从鬼谷红色的发带,到青年黑金色的装束,再到此时,长及腰部的白发。
“小庄……”盖聂喃喃出声,伸手想要抓住这如月般缥缈的人。
卫庄伸手在他眼角摩挲着,有温热的触感,“师哥,你流泪了。”
盖聂握住他的手,真实的,指节间长着剑茧的手机,心中又痛又涩,“小庄,你的伤怎么样了?”
“师哥,受伤的是你,不是我。”
盖聂恍然,“那……我假死一事,你还怪我吗?”
“假死?”卫庄哼了一声,“你骗得过旁人,难道还能骗得过我?”
脑海中有千万般念头闪过,胸口的闷滞慢慢消去,“小庄,你扶我起来。”
卫庄虽不赞同,但还是扶他起来,在腰处垫了一个枕头。盖聂坐直后揽过卫庄,两人鬓发厮磨,“小庄……小庄,我刚刚做了一个噩梦。”
“梦见什么了,怎么还哭了?”
“我怕你知道了我的擅作主张,不肯原谅我。”
卫庄笑,“原来剑圣也有害怕的时候。”
盖聂抱着他,享受着劫后余生的快乐。
怎么会不害怕呢?但凡有私心,就会有恐惧。
孤独或者恐慌,皆由爱生。